躍上蔥蘢四百旋——鶴峰懸崖上的村莊24小時感受
張歐亞 汪正璽 胡國濤
閱讀提要:
炊煙裊裊。鎖在云霧里的村莊，像是清晨，亦或是黃昏。
恩施州鶴峰縣鐵爐白族鄉漁山村，地處湘鄂邊界，是湖北最偏遠的村落。
漁山村位于海拔千米的懸崖之上，山谷對面就是湖南張家界市桑植縣芙蓉橋鄉。
漁山村版土面積有48平方公里，有6萬多畝廣闊的山林。全村7個小組160戶、550人沿峽谷散住在長達十幾公里的支溝慢坡上。
深秋，我們繞道湖南近界，沿掛壁公路走進這個湖北最偏遠的村莊，體味大山深處鄉親們不屈的戰貧故事。
岸的那頭就是張家界市桑植縣
【看那牛羊滿山】
10月7日18時。
躍上蔥蘢四百旋，鎖在云霧里的山村，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。
但羊兒們知道該回圈了，紛紛從濕漉漉的草坡上跳下來，守在羊欄前等著討要一天最后的晚餐。
陳子祥端著一盆玉米，用手顛簸著發出嘩嘩的聲響，招呼落在后面的小羊羔。幾只成年公羊迫不及待，像袋鼠一樣騰起前肢搭在他身上就想搶食。
陳子祥弓腰護著玉米用雙肘推開，等羊群到齊了，才揚起手中的面盆，地面一片金黃。
63歲的陳子祥，家住漁山村一組唐家埡，和妻子張春年以養殖為生。
他說，自己幾乎什么病都得過：肝炎、肺結核、胃病。這些病輪番襲擊，讓他的家庭陷入貧困。
2014年脫貧攻堅戰役打響，縣委書記將漁山村作為自己的聯系點，并由縣委政法委對口幫扶，支助他發展養殖，生活一天天好轉。
除了50多只羊，他們還養著豬和雞鴨鵝，也都是在山林中放養，因為十足的原生態，很受歡迎，常常有人上門收購。去年全家賣了30只羊、兩頭豬、100多只雞，加上蜜蜂，收入5萬多元。
“可惜今年的雨水太大了，30多箱蜜蜂去了一大半。”陳子祥有些懊惱地說，因為總下雨，蜜蜂不能飛出去采蜜，結果都餓死在了蜂箱里。
但滿坡跑的羊兒豬兒雞兒，讓他心里踏實。國慶節前，母羊已產下第7只小羊羔。張春年說，母羊占了多半，這個把月還會新生30只羊仔
陳子祥一家擁用四五百畝山林。漁山這個懸崖上的村莊山闊人稀，他最近的鄰居遠在兩公里之外。
【微信群的聯歡】
10月7日21時。
春江暖，秋水寒。山野空寂而遼闊。
就在陳子祥用雜木在地爐生火取暖時，他的遠鄰洪久英一家，也已用過晚飯，正在木式舊宅的偏堂中圍坐烤火。
洪久英家在路的盡頭，孤獨地守著饒家塘那塊山間洼地。見有客人夜訪，兩只黃毛狗搖著尾巴繞著我們轉，在火爐邊鉆來蹦去。
圖片左下那只擠坐在火堂邊安靜的黃毛狗
這位58歲的農婦，有著一幅好嗓子，是遠近有名的“打卡歌星”。
由于居住分散，日落而歸時，漁山村村民們經常在“漁山一家親”微信群中“聚會”，這時，有一個必備節目就是洪久英的個人獨唱會時間。
“共產黨的恩情比天高，漁山的日子越過越好，莫看我們山高路又遠，脫貧致富我們也走在前……”
這是洪久英改編自“洪湖水浪打浪”。她調了調手機，又唱起了自編的歌：我家養的牛喲，怎么看也看不厭；它的身材是那么好看，黑的是馬甲，黃的是毛衣，我心中越看越歡喜；大牛愛小牛，小牛愛媽媽，我的牛喲我都愛……
洪久英山上放牛時放歌圖
歌聲剛落，村黨支部書記饒以明就發過來一個紅包。搶包的、點贊的、評論的，歡樂聲一片。洪久英的愛人饒以和與小兒子在火堂邊一臉“驕傲”。
他們家去年養了19頭牛，賣了18頭，進賬20多萬元，加上在云南紅河州當醫生的大兒子支助，花30多萬蓋上了新房。
兩層樓的新房前庭后院，門前可以停好幾輛車。
“要不是駐村工作隊幫我們修好通戶公路，磚石材料都進不來，這房子哪里蓋得起喲。”縣委政法委幫扶漁山后，修建了28公里的通村聯戶公路，全村170戶，除一戶外，現已經全部連通硬化路面。
夜漸深，地爐的火越烤越旺。兩只狗也安靜地擠坐在賓客間，似乎還陶醉于剛剛的演唱。
【峽谷索道見證】
10月7日24時。
山靜鳥更鳴，夜霧彌漫。
姚家沖還亮著燈光，這是姚汶位在等著我們夜歸。他的妻子在鐵爐鄉福利院幫廚，女兒今年考上了湖北經濟學院，眼下他一人守著兩層樓房。
他家背靠大山，面向峽谷，對岸就是張家界市桑植縣芙蓉橋鄉。
46歲的姚汶位，第一次見到汽車，是在14歲那年。
那是他第一次走出村莊，到鐵爐鄉讀初中。時隔多年，他還清晰記得第一次看到汽車開動時的激動。
漁山村三面環水，一面靠山。過去村民出行，只能沿著懸崖邊的荊棘小道下到谷底，過了溇水河，再爬上對面山崖，到走馬鎮的柘坪村，來回一整天。如果到集鎮，就要走上兩天。
1997年，村里建起了一條740米長的簡易索道。索道凌空600米，孤懸幽深峽谷之上，令人膽寒。
歐亞兄在令人膽寒的索道上（拍攝于此前的某個夏日）
“懸崖上的村莊”“索道上的村莊”由此聞名。
25歲那年，為了掙錢養家，姚汶位就是坐著這條索道輾轉到河北唐山挖煤礦。
姚汶位離鄉不久，卻全身纏滿繃帶，被6個人抬著護送回來——本想挖礦工資高，多掙些錢，結果煤礦的纜車摔下井底，姚汶位雙腿并多處粉碎性骨折。整整在家躺了兩年，家里更窮了。
后來縣里沿著湘鄂兩省邊界的高山峽谷修建了公路。今天，從恩施州府到到漁山村，汽車仍得開上六七個小時。10月7日，我們就是繞道緊鄰湖南省張家界市桑植縣的蛇盤溪，通過掛壁公路進入漁山村。
縣委政法委幫扶隊駐村后，引薦姚汶位在村里茶廠負責管理，他愛人也到了鄉政府福利院上班，一月有3000元工資，加上山林補償政策落實，600多畝山林每年有7000多元收入。
“家里還有幾十畝茶園，上山采藥材也能掙點外快。”這些年姚汶位的日子紅火起來，家里蓋了新房，還買了一臺本田車。
高山峽谷中美麗的水鄉，對岸就是湖南張家界市桑植縣
人間忽晚，山河已秋。 漁山村因一條原始索道而揚名，曾被打上“貧窮落后”烙印。跨越千年的時光，如今隨著交通等基礎設施的改善，那條運行了23年的索道，已不再載人，只用于運送貨物，留作歷史的見證。 晨幕中輟筆推窗，峽谷索道籠罩在煙霧中，若隱若現似乎消融在天際…… 
